「妳以後要當醫生的,這輩子至少要吃過一次蟲吧!」
雖然不知道當醫生跟吃蟲有啥關係,
但被他這一激,而且又想到:
我什麼都做了,怎能敗在一隻小蟲身上,
於是我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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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版刊於新生報: http://61.222.185.194/?FID=27&CID=150076)
(看這篇前,建議先閱讀:亞馬遜叢林奇談 人物介紹:流浪者,野獸派導遊等等)
成堆的黑色雨鞋在外頭木板上曬太陽,沾在上頭的泥巴乾裂後散落一地。
我腳才伸進鞋裡就差點熟著出來,燙燙燙!
待鞋涼了,我試走幾步,發現剛跌倒的傷口剛好位在鞋腿交界處,趕緊貼上透氣膠帶。
集合時,所有人都瞪著我:
「妳要穿短褲進叢林?妳瘋了嗎?」
我豁達說:
「我們國家也有很多蚊子,我習慣了。而且我有擦防蚊液,沒事的。」
三天後,我帶著滿腳紅豆冰回台灣,兩腿皮膚找不到一平方公分是平坦的;
無論風吹過、微血管流過,都能誘發它們奇癢難耐。
還好經過海關檢疫處,沒有因為疑患瘧疾被扣押。
這座叢林是低雨林,算不上那種暗無天日的叢林,
乍看根本和台灣的森林一樣。
最大的差別卻很致命。
這裡蚊子不僅肥壯,嗓門像戰鬥機般奇大無比,
咬人就算了,還不停在耳邊鬼吼,
手得在耳朵旁揮不停,才能聽見艾瑞克在說啥:
「現在是乾季,蚊子很少!如果是雨季,你手往空中一揮,會像打到人一樣。」
這是我聽過最簡潔但最恐怖的譬喻。
眼皮也中標
艾瑞克在前領路,卻不時突然停下,逕自做一些奇怪的舉動,
大家在旁挫著等,不知他在變啥把戲。
把手上白蟻搓一搓(搓爛),會有特殊的香氣,是天然的防蚊液 (但我沒搓)
在叢林迷路的人可靠此救命
這回,他在地上找到一些果莢,舉起斧頭用力剖開,
他大概在找裡頭的果實吧。
果殼飛濺,眾人緊閉眼皮怕中鏢;
他拾起被剖開的果莢,搖搖頭「嘖」一聲,又撿起另一個果莢繼續剖。
剖到第四個,他終於微笑,用指頭挑起一丸白白的東西:
「這個非常美味。」
「等一下,那是蟲欸!」我看到蠕蟲肥肥的短腿,
「味道像椰奶,妳們要不要試?」說罷立刻丟進嘴裡嚼一嚼,股嚕一聲吞下。
他又找到一隻,艾蜜莉像接過巧克力一樣毫不猶豫嚼進嘴哩,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嗯,不錯,很香濃。」
中年紳士拱我說:「妳以後要當醫生的,這輩子至少要吃過一次蟲吧!」
雖然不知道當醫生跟吃蟲有啥關係,但被他這一激,而且又想到:
我什麼都做了,怎能敗在一隻小蟲身上,
於是我也吃了。
紳士感覺對我有點抱歉,問我覺得怎樣,我說:
「我努力想那是水果。咬到它頭的時候脆脆的,就當作是咬到芭樂籽吧。」
其實我有點頭重腳輕,接著一股反胃,
還好,接下來沿路有一堆怪植物:
比大蒜還嗆辣的樹皮、能癒合傷口的苦澀汁液…
我全嚼進嘴吞下吐,才把喉中那股「蟲蟲的香濃」沖淡。
真正的叢林可不像城市叢林,真的不能自己亂闖。
連我都這樣說了,你就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
艾瑞克每次考我們:「回去的路是哪個方向?」
每個人都篤定地指向不同方向,
但全是錯的。
艾瑞克一有空就在艾蜜莉耳邊喃喃細語,
我聽到他拿那株有避孕功效的植物開玩笑;
他採下果子第一個給她吃(包括蠕蟲),
爬樹、搭船時只扶她(我得自己避開流沙和激流),
而那對情侶互相扶持,
我雖能自立根生,但這時不免有點去死去死的感慨。
還有個小插曲。
這時艾瑞克又自顧自地爬上樹,抓起一根藤蔓,躍下樹大喊:「喔咿喔咿」學泰山在叢林間擺盪,
接著他扶愛蜜莉爬上樹,
她盪完好險藤蔓沒斷,換我自己費力地爬上樹去盪;
輪到情侶檔那位秘魯女生,
但她一躍而下馬上「砰」一聲悶響,整個人摔趴在泥土上。
所有人圍上去,她扭著臉被紳士扶起來,額頭到嘴角全是土,
還好沒腦震盪,艾瑞克好像嚇到了,後來一路沉默,直接回木屋。
我傷口上的透氣膠帶被汗濕透,角已翹起來一邊,乾脆撕掉。
回到木屋,天色漸暗,我記得行程裡有含「亞馬遜河的日落」。我問艾瑞克:
「我們等一下會去看夕陽嗎?」
「現在太晚了,來不及了。」
「我有點難過…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唯一一次機會…」
「我知道阿。」你真該親眼看看那嘴臉,
我真的有點想哭。
晚上我們夜遊叢林。
樹梢上繁星點點,叢林內也繁星點點:是螢火蟲。
我想:「如果大家把手電筒關掉,停下腳步,體驗叢林的萬籟和黑暗,一定很難忘。」
但我若提議,艾瑞克一定會說:「這主意不好。」
因為他一心只想快回木屋和艾蜜莉共享黑暗。
我一直聽到艾瑞克問她:「所以妳等一下直接來我房間?」
艾瑞克不時抓一隻毛蜘蛛或蠍子、蜈蚣往自己臉上爬,大家敬畏地看,
接著他會問:
「有人想試試嗎?」
我真懷疑有沒有聽錯,但我也從沒說不。
回台灣,Chantel聽完這些與蟲蟲的接觸,瞪大眼說:
「牠們真的有毒耶!雖然沒事不會主動攻擊人,但被咬到真的會沒命!」
「那他怎麼敢讓我這樣玩?」
「妳也知道…中南美比較沒有『要對客人負責』的觀念。」
回到小木屋,遠遠便看到一支支蠟燭,從入口木梯一路延伸到餐廳裡,黃澄澄地搖曳。
遠看很浪漫,近看發現成群小蟲在燭火邊閒晃,很多已被蠟油燙死,陳屍燭檯。
艾瑞克宣布明天九點集合(代表沒有要看日出,因為他和艾蜜莉會比較晚睡早上起不來),
我們將完全錯過叢林最精采的時段à早晨。
晚上斷電,燭火熄滅,我被濃稠的黑暗吞沒。
果然,艾蜜莉今晚沒回來。她本和我睡同一間小木屋。
我蜷在蚊帳裡,聽萬籟歌唱。
雖然剩兩天就要回台灣了,但這裡的景色讓我想起台灣,
雖不是第一次想家,
卻是我這趟旅行中,第一次覺得孤獨。
之前總被身邊的人關心呵護,樂不思蜀,
一個人時,我也能自己找樂子。
但現在受困叢林,不能亂晃,手機又收訊零格。
我掀開蚊帳,坐在小木屋前,聽蟲子歌唱,看著點點繁星。
隔天我自己起了大早,步入藍色的清晨,
遙想此時此刻,某處大河面上,壯觀的日出如火球。
鳥兒清晨最活躍,我走下木台去河邊,各種鳥飛越河面,發出千百種怪叫,
在空中、樹稍、林深處、河道殘枝上,
有隻中氣十足,不斷發出像在水中打嗝的巨響。
撐到八點,餐廳開了,空氣已被陽光染成黃色。
兩位流浪者和情侶陸續走出小屋,
我說:「昨天艾蜜莉應該是跑去跟艾瑞克睡了。」
沒人驚訝。
直到八點五十他倆終於出現,一副宿醉樣。
艾蜜莉自己解釋道,昨天艾瑞克邀她去吸那種會產生幻覺的藥草,
「就像大麻,沒什麼特別的。結果我實在太累啦!醒來發現已經早上了!」
「我還以為你們睡在一起了。」
「噢!」
難得這麼口無遮攔,挺爽的。
今天的行程是在亞馬遜河裡游泳,
河裡不但有粉紅海豚,還有食人魚,
而且我沒帶泳衣。
不過Never say never,走著瞧!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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