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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的是一個真正的女僕

不是穿著女僕裝爆乳端盤子、為主人提供任何服務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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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庫斯科回到利馬,我跟著瑟凡娜,入住未來一個月的「家」。

  

 peru last 116.jpg  瑟凡娜也是房客,不是主人。

 

 

大門在身後闔上,門外那隻瘋狗仍狂吠不止。

 

peru 2 490.jpg未來的家

 

室內光線昏暗,只見六顆水亮的黑眼珠瞪著我,其中一對還是鬥雞眼。

 我努力放大瞳孔,黑眼珠的主人們漸漸現身:

一個乾癟的老婦、一個妙齡少女、一個幼稚園的小男孩。

   婦人駝矮枯瘦,老態猶如75歲,但我心知實際上一定年輕得多;

鬥雞眼讓她雙目空洞又透著敵意,如一個貓骷髏。

  

沒有親臉頰和歡迎的問候,太安靜了,氣氛古怪。瑟凡娜指著老婦道:

「她是多羅,這間房子的主人。這是她女兒瑪莉、兒子胡安。」

「hola!我是Jenny。」

   多羅應了一聲,我看不出她的鬥雞眼在哪裡聚焦;

瑪莉嘴角禮貌性的上揚,但稍縱即逝;

胡安驚愕地瞪大眼睛,像森林裡的飛鼠被手電筒照到。

  

   進了房間,瑟凡娜把門輕輕釦上,悄聲道:

「其實她們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但剛說實話很尷尬,她是…僕人,妳知道嗎?」

我點頭裝懂,她續道:

「她來自安地斯山一個窮困的村莊,六歲就被她母親賣掉。所以她小時候是講山地話,只會簡單的西語,連我很難和她溝通。但妳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她。」我皺眉,

「那我要去哪裡找她?」

「別擔心,她沒在客廳就在廚房,沒別地方。」

 

 peru 2 447.jpg房間  

  

    往後一個月,多羅每天幫我準備早餐:一籃玉米麵包和一大杯現榨木瓜汁。

  

peru88 1047.JPG整整一籃玉米麵包  

  

有時我喝到一半去上廁所,回來發現杯子又被悄悄裝滿。

 

peru 2 456.jpg現榨木瓜汁

  

把髒衣服給多羅,她會幫我手洗、晾乾,費時至少四天,畢竟在利馬要把羽絨衣晾乾是個大工程。

(詳情請參閱下文:迷霧之城-利馬到底有多冷?)

  

   peru 2 446.jpg晾毛巾也有學問  

  

  跟我同桌吃早餐的只有胡安,他身體雖瘦,但兩頰鼓鼓的,仍是小貝比的臉蛋。

我搭訕道:「早安胡安!」

「早安!」

我得到回應受寵若驚,雖然比蚊子還小聲,而且語氣像在說:「別靠近我!」

胡安匆匆喝一口牛奶便趕緊抬頭監視我。

我見他盤子裡有搗碎的酪梨加鹹橄欖攪成的泥,暗暗慶幸我們菜色不同。我問他:

「你喜歡木瓜汁?」

「不。」

「喜歡牛奶?」

「是。」我低頭專心看旅遊書,偶爾抬頭,對仍盯著我的胡安笑一笑。

「胡安再見!」

「再見。」

噢,那童音真是天籟。

  

   peru 2 453.jpg胡安,今天早餐跟我吃一樣  

 

 某日我問瑟凡娜:「瑪莉和胡安都是多羅的孩子嗎?怎麼差這麼多歲?」

「是…但不是同一個爸爸。那些男人也稱不上是『爸爸』,他們只是『佔多羅的便宜』,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

瑟凡娜嘆道:「他們三個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裡生活,真的很難想像。」

我腦中浮現客廳旁那扇緊閉的小門。

「多羅這輩子從來沒有逛過街、看電影,頂多去買菜,光想就讓人悲傷!」

我問:「為什麼不去?因為沒錢嗎,還是不敢?」

如果語言不通,電影看不懂;

沒有朋友,買漂亮衣服又穿給誰看?

「先是沒錢,其他更別提了。所以我衣服都給她洗,讓她賺小費,不然去外面洗衣店多快!」

我心裡愧疚,原來瑟凡娜都幫我付小費,她續道:

「我常告訴多羅,總有一天要帶她去看電影。」

   之後我去逛市集,總會挑一兩包餅乾,在早餐時進廚房交給多羅:

「這是給胡安的。」再出門上學,而這一天的心情都會特別雀躍,空氣格外清新。

 

peru 2 556.jpg peru88 720.JPG peru88 731.JPG peru88 754.JPG peru88 1147.JPG peru 8.18 110.jpg  

  

 

       客廳角落的桌子上,總堆著手工卡片的半成品:

一些細鐵絲,用來凹成向日葵、小人和房子;

鮮紅、鮮黃色的粗再生紙,纖維縱橫交錯,摸起來質感實在;

還有糨糊和剪刀。

 

瑪莉常常在桌前做細活。我借張卡片來看,見內頁有幾行英文:

感謝您支持窮人補助計畫,世界將因為你更美好。

 

之後我漸漸發現,若假裝沒看到陰影裡的瑪莉,她會比較自在。

 

   我問瑟凡娜:

「瑪莉有在上學嗎?」

「有,聽說功課還是班上數一數二的!」

「她很漂亮耶。」

「妳也這麼認為吧!可惜太害羞了。她半年前被男友劈腿,得了憂鬱症,每天躲在房間裡哭。」

 

   我在書房發現一些計算紙,上面有三角函數的算式。

一日夜已深,書房燈還亮著,從門縫看見瑪莉的背影坐在桌前。還好她沒發現我悄聲離開,不然一定慌忙讓位。

Facebook明天再用就好,沒什麼重要的。

 

    旅程接近尾聲的某個下午,我正累癱在床上,

突然一個小小急急的腳步奔過走廊,喊著:「Jenny!Jenny!」

腳步聲在房門口停下,門悄悄被轉開,胡安小聲說:

「Jenny,馬努威爾找妳!」一臉擔心吵到我的表情。我其實已經醒了,而且好開心。

 

 

 peru 8.18 093.jpg胡安

peru 8.18 094.jpg胡安  

 

 

    最後一晚,回到家時已過半夜,不到六小時就要回台灣,我得開始打包。  

瑟凡娜從門外探頭道:「妳需要幫忙盡管講!我真的不想囉嗦,只是問問!」

「我之前請多羅洗了一些衣服,還沒拿回來…」

「應該是曬在頂樓,我們去問她!」

我非拿不可,所以省下「現在會不會太打擾了」這句屁話。

 

    我跟著瑟凡娜到車庫,沿著水泥階梯往上爬。

我心下奇怪,多羅房間不是在客廳旁嗎?

Lucky搖著尾巴,沒有吠。

 

階梯延伸到頂樓,一踏上屋頂,寒風襲來,吹過我光溜溜的大腿,吹過曬衣繩上掛著的衣物;

東倒西歪的木樁後,一棟破木條釘成的小屋驚悚矗立。

「天啊。」我喃喃道。

 

瑟凡娜走上前,敲著木條,輕聲喊多羅。

燈亮了,光線從木條無數個縫隙間透出,小屋成了燈籠。

門吱嘎一聲裂開一條縫,瑟凡娜應了幾聲,轉頭對我說:

「妳的衣服都好了,都在書房裡。」

瑟凡娜道了晚安,門再度闔上,燈籠熄滅。

 

寒風依舊咻咻吹送。

 

    四個小時候,多羅幫我準備了最後一頓早餐。

我拿出筆記本寫下自己的facebook,撕下來交給多羅:

「這是給瑪莉的。」

我抱著她枯骨般的小身體道別,她說了一些話,瑟凡娜翻譯道:

「雖然不認識妳爸媽,但希望他們都平安快樂。」

我望進她的鬥雞眼,知道她也正望著我。   

 

 

 peru last 122.jpg多羅與我  

 

 

    瑟凡娜至今仍未帶多羅去看過電影,瑪莉也始終沒有把我加為好友。

世界仍繼續轉著,兩個平行的世界始終平行。

我忍不住懷疑,那些付出和震撼有什麼實際效用,還是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施捨。

還是,只要感動長存在心裡,就是兩個世界曾經交會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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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nny Tse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