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司機都是天才飆仔，像一群殺紅眼的阿桑在內衣特賣會裡，擠破頭鑽細縫，
但我沒見過有路上有擦撞車禍。
擁擠時，小巴從外頭看來像個蜜餞罐頭，所有目擊者都會慶幸自己不在裡面。
若不幸身為裡頭的蜜餞，你可以蹲在地上、雙腳懸空、三個人擠在前座司機旁；
擠到聽見旁邊先生耳機裡的廣播，可以為每個陌生人背溝裡的汗味寫篇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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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刊登於台灣新生報-每周三專欄-小醫生流浪週記http://61.222.185.194/?FID=27&CID=143393)
秘魯的古代第一大奇蹟是馬丘比丘。
那現代第一大奇蹟呢？
如果辦個公民投票，某參選人一定會贏得壓倒性勝利，那就是：
「瘋狂小巴士」！
祕魯的首都利馬，一個人口一千萬（半個台灣！）、像癌細胞般蔓延的龐大都會，
竟然沒有捷運或地鐵。
利馬舊城區,老人罷工
利馬武器廣場旁
小巴士是城市唯一的血管系統，95%的市民每天靠它移動；
要是沒有小巴士，利馬會像塊缺氧的腫瘤般壞死。
只要台幣五元，小巴將載著妳穿梭摩天大樓、翻山越嶺、馳騁沙漠、蜿蜒海濱，最後抵達地獄貧民窟，比時光機還厲害。
小巴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從市中心漸漸開往郊區, 荒山裡的貧民窟令人傻眼
我如坐針氈, 不知小巴究竟會把我載往何方 , 說不定開一開就離地升空了。
居民白天都到城裡工作 ,此時像一座詭異空城
私人轎車很少，馬路上80%都是小巴，車身五顏六色地漆著目的地。
滿街都是小巴
每個司機都是天才飆仔，像一群殺紅眼的阿桑在內衣特賣會裡，擠破頭鑽細縫，
但我沒見過有路上有擦撞車禍。
小巴是人民的生活良伴
每扇車門都「懸掛」一個車掌先生（也不乏車掌小姐，各個聲音比男人還雄渾），
向人行道大吼招攬乘客：
「查維斯普拉多大道，查維斯普拉多大道！快點快點快點！」
車掌總是掛在門邊
車掌年紀從13到60歲都有，但同樣是聲音粗啞、身手矯捷，
沒人用大聲公，但各個是大聲公；
車掌和司機像共用一個腦袋，何時該停該駛，不需言傳，
我潛意識中總覺小巴士們有生命、會思考，是聽車掌吆喝才動作的
（尤其是出發前，車掌會習慣性拍拍車身，像在拍馬背一樣）。
紅燈時，車掌跳下車招乘客，綠燈一亮，司機撇下車掌逕自開走，
我差點沒起身叫司機「等一下！」
但見其他乘客老神在在的，我硬把話吞回去，行駛50公尺後，車掌輕盈跳上車。
車子平穩行駛後，車掌走進車廂，撚著銅板敲出鏘鏘聲，念念有詞：
「車資車資，小姐請付車資。」
如果一時掏不出錢沒關係，可以拖到下車前再付，但別想賴帳，他記得每個人的臉。
這台大巴士還算寬敞
擁擠時，小巴從外頭看來像個蜜餞罐頭，所有目擊者都會慶幸自己不在裡面。
若不幸身為裡頭的蜜餞，你可以蹲在地上、雙腳懸空、三個人擠在前座司機旁；
擠到聽見旁邊先生耳機裡的廣播，可以為每個陌生人背溝裡的汗味寫篇論文。
只要有勇氣、有能力擠得上車，車掌歡迎你，乘客恨死你。
(一上車就滿車臭臉迎接你，巴不得門一開馬上再把你擠下去)
不想再當只會搭計程車的弱雞觀光客，你勢必得學會搭小巴士。
首先，把地圖背熟，若無法將那些古怪地名和鳥叫聲做出明顯區別，
上了車就像被扔進激流，完全不知自己會被帶往何方，
只聽到車掌瓜拉瓜拉地吼，不出錯比發現馬丘比丘還難。
利馬專書
當秘魯朋友聽到我會自己搭小巴士，總投以望彌撒般的眼神：
「怎麼可能？妳又不會西班牙文！」她們直接把我的破西班牙文當空氣。
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像把旱鴨子丟進海裡，牠拼老命地也就游起來了。
像「去對面搭車、下車、轉車」這些救命的詞彙，我原本一個也不懂。
直接向車掌問路也是個好辦法，像該在哪裡下車、轉哪一台車。
當「對的小巴」出現時，車掌會激動地指著它疾呼，
就算正處十字路口，車掌也會毫不猶豫地開門，
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只好硬著頭皮衝鋒前進。
小巴士有固定的站牌，但僅供參考。
趕車時，只要你闖得到馬路中央，車掌絕對開大門歡迎。
只要是地球表面, 就可以是停車站牌
小巴裡也節目滿檔。
嘻哈男表演B Box、一次只賣一顆糖的小販；
媽媽抱著貝比，在車頭娓娓道來一段悲苦身世，再走下台收錢。
有一次，一個人腳纏繃帶，繃帶上橫插幾跟長鐵釘，繃帶裂隙暴露褐色的結痂，上車掙醫藥費。
還有無賴漢在窗外拿塊破布朝車窗隨便揮兩三下(意思是有幫忙洗車)，便伸手向車掌討錢，
車掌竟也給了。
乘客們大多不吝賞錢，就算同樣是一身破衣。
看了頗令人汗顏，想是窮人家的苦，窮人家最能同理。
路旁的糕點小販
初到首都利馬時，搭小巴是每天的壓軸大戲。
不管早上去了哪些景點，晚上回家必經過一場混戰，比白天所有偉大行程都壯烈。
近年，利馬開始蓋捷運，打算消滅小巴士，解決塞車和空氣汙染的問題。
小巴把高架橋塞得水洩不通
可是實在太多人靠小巴士工作了，而且幾乎是最窮的那群，失業是個大問題。
而且少了小巴士，利馬雖將進化成冷靜便捷的現代都會。
某些街區已成功進化
但靈魂被抽離了，會像行屍走肉吧。
我仍在江湖時就有預感，離開後一定會很想念這些瘋狂小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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