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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屆兩岸徵文佳作


DSCF1454.JPG  安徽黃山


             踩在我腳底下,是煙靄裊繞的深淵。纜車搖搖晃晃,我假裝欣賞玻璃外的景致,但其實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偶爾從濃霧裡探出來的松枝。突然有人驚叫:「快瞧,有隻獼猴!」大夥兒幾番騷動後,我放棄搜尋,承認自己就是運氣差。

其實我一直拉長著耳朵,聽小胡講手機。他在接洽將要帶的下一個團,緊接在我們離開之後。

              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天,突然要回到現實,接受小胡不是「自願」,而是為了工作才照顧我們,真是件殘忍的事。

             也許只有我會這樣傻吧。我怯怯地聽,確認他沒有做生意的殷勤口氣,不然那感覺應像是突然發現自己的知心好友竟然是老爸用錢幫你請的一樣。他聲音裡,我只聽到無奈,像我們腳下的濃霧一般化不開。

DSCF1463.JPG  

             安徽腔有股很重的鼻音,如同黃山的細膩秀氣;小胡的細眼睛和尖鼻子,似乎也自然該說出這聲調。聽完他一整天講解,晚上回到旅館,耳旁依然全是嫋嫋的安徽腔,我跟媽忍不住學起小胡講話:「這個呢,就是所謂的呃,猴子觀海!」一學上癮,欲罷不能,母女倆笑得差點滾下床去。

DSCF1468.JPG猴子觀海的看板

DSCN0892.JPG  石猴子在我臉的左邊

            房間電視始終開著,忽然聽見台灣又添購了什麼武器要反共,定睛一看,見坦克昂首、戰機掠空,挺威武的,在台灣倒沒見過這種報導。另一台正播出毛主席的連續劇。歷史課裡十惡不赦的獨裁者,在劇中卻是慈祥和藹、常常感動得老淚縱橫的爺爺,這有趣的落差令我著迷。

            小胡是個老實人,有點害羞,除了解說,很少提自己的事;吃飯時頂多來關心一下:「口味還習慣吧?」便默默走回他自己的小桌去。爸問他結婚沒?有孩子嗎?他答道:「一個四歲,一個剛出生呢!」他笑得很靦腆,和跟家人講電話時是一樣的笑。

          導遊是我生命中抹不去的人。只要我還記得黃山的幽媚,就一樣的記得小胡和他說的「猴子觀海」。但導遊就像風景,我懷念,但從沒想過要和照片裡的山巒河谷敘敘舊,問它們近來可好?黃山也許依舊,但小胡呢?老婆孩子平安嗎?小胡似乎已化作我心裡的另一個景色,而不是一個人了。

         小胡曾說過的:「來,摸摸看這石頭!」「這就是飛來峰!我替你們全家合影吧!」這些剎那,對我而言是何等震撼,卻僅是他的例行公事。這關係也許像魔術師和台下的觀眾,觀眾心醉神迷,魔術師只想著趕快下班休息。

DSCN0954.JPG飛來石,天外飛來一筆的石頭

   

        某日近午,在路上遇見另一個導遊,和小胡抱怨「黃山日出」是何等荒唐的噱頭:「日出處處有,看黃山這種鬼天氣,每次早起累個半死,又有幾次真的看到?真要命!」

        黃山絕壁邊上的鐵鍊,總掛滿了連心鎖,塊塊都鎖著旅人的感動、戀人的承諾,但過久了、太多了,它們僅是挑夫們眼角餘光的一排鏽蝕廢鐵,和腳下鋪的石板路並無不同。

DSCN0946.JPG生鏽的連心鎖(我真是殺風景)  


       最後一天,外頭又起了濃霧,山腳下的咖啡廳裡開著暖氣。雨滴打在二樓窗上,木桌擺著剛在路旁買的草莓,剛洗好,上頭也滿是水珠。我摸摸口袋裡的磁鐵飛來石,只覺一股憂愁驅不散,只能深長吸一口氣,免得鼻酸凝成眼淚。爸和小胡在隔壁桌,拿著計算機低聲討論。這場景我簡直不敢看,忙再拿粒草莓塞進嘴裡,望向窗外,一縷冰涼酸甜淌下喉去。

      一腳踏出咖啡廳,彷彿把寒霧給吸進腦門,冷意透皮浸骨。小胡替我們關上車門,「再見了,有空再來黃山!」

    「來台灣再來找我們啊!」我每次都是這麼真心希望的。

DSCN0865.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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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冬天, 去安徽黃山; 文章是2010年寫的

     曾刊登在旺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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